阅读是一场自恋

我竟然不知道，我手机上自带了60部小说，自打有了这个重大发现之后，我再也不来去都带一本书，免得不合时宜。我可不愿意留下"一个人一本书"的落落寡合之态，那似乎是老处女才有的孤傲。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苏大学士的话曾经令我天真地信以为真，我以为汉字是另外一种华贵的脂粉，能使人有超乎皮囊的另外一种明丽鲜妍。我以为它能使无盐成西施，能使烧火丫头焕发出小姐气质。它给没有天生丽质的人指出了一个脱胎换骨，而且低调有内涵的美容法子。

但是，以饱读诗书为化妆术的锦囊妙计，似乎并不如珍珠霜粉底液一样立竿见影。譬如我三米开外就站着一个才子，他并没有目射精光，气质儒雅。其举手投足之间，不但看不出学富五车的高明，而且简直和刚刚洗脚上岸的也差距不大。普通女子在诗书中出落成清水芙蓉的救命稻草，貌似以大忽悠为结局。我对阅读改变容貌绝了望，不再梦想着文字能将这身皮囊能腐朽为神奇。

容貌上固然没了指望，但江湖还有一种传说：阅读可使人聪明。遗憾的是，好歹也读过几本小说，却从来没有人说我比十年前更有智慧。唯一的好处是多认了几个字，每每在书摊边看着看着，便惊呼"啊，盗版"，然后指出错别字来给别人看。此外，阅读似乎还给我带来一些厨艺上的成就：煮粥掺了碱，有粽子的味道，这是在《京华烟云》中看的；鸡油炸茄块，比用花生油好吃得多，在《红楼梦》中看的；面糊一勺一勺地落进滚汤里，好像也不错，在《白鹿原》中看的。但倘若论到文学评论读书心得，脑袋里立马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据人说，阅读可使人心灵平静。但从来没有人说，阅读也可使人堕落。"平静"得过了头，岂不是消极？消极得过了头，岂不是堕落？至少在于我，便有堕落的严重嫌疑，臆想着"云卷云舒"之旷远，不肯学人半点进取，谁能说这是好事一桩呢？没有一点杀伐决断，没有一点乘风破浪的勇气，于人生是决不相宜的。

古今往来，但凡涉及读书，便有许许多多的大讲究小品味，一间窗明几净的书房，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男人则还要添一宗"红袖添香"或者"续茶"之类，方称完美。至不济，也要选一个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所在，才配得上读书的风雅。这些配置上的事，听听也是醉了。可是像我这样一个主妇，休得指望着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花花的光阴，都耗在一本书上，简直跟平民丫头的公主梦一样奢侈。最多就是洗脚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坐车的时候，翻个三两页，一本书大抵就是这么零敲碎打地看完了，谁耐烦啰啰嗦嗦地穷讲究？便有这个条件，也没这个情怀。

以前看书，喜欢跟人比速度，一两天翻一本，到头来看和没看也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知道世界有这么一本书罢了。现在更年期近视眼，速度是没法和人家比了，便有了深度的说法，然而我想，也绝不是看得慢就叫深度的。对于一个平庸人的细碎生活，速度和深度，都是可有可无的小修饰，看书，只是一场无声自息地自恋罢了。

　　　　　　（作者：刘瑞君　笔名：楚木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