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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南让老师

来源:隆回县教育局  时间:2021-12-09   作者:隆回县教育局

 

纪念南让老师

/胡信军

晴天霹雳,我正在深圳享受冬日暖阳时,突然得到老家的一个噩耗——彭南让老师去世了。

南让老师尽管今年虚岁八十八,但他一向身板硬朗,声如洪钟,走路带风,他的离去是有点意外。据一个叔叔说,前几天他组织村民大扫除时,还特意去找了南让老师,让他带个头;南让老师有点疲惫,说这几天没什么力气,但是活动一定会参加。后来他果然坚持参加了义务劳动,没想到这张拄着锄头的照片却成了他留给世人最后的影像。

八十八岁,自然是高龄;无疾而终,自然是福气。好人好报,这个是对南让老师最好的评价,也是对后辈们最好的安慰。逝者已矣,存者节哀!

接到噩耗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回老家去送老师最后一程。这几天学生模拟考试,我不用上课,只要把监考的任务调给别的老师就可以;高铁也方便,一天就可以从深圳到老家一个来回;况且,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也该顺便回去看看了。所以,做了一个规划,回家一趟。但是,疫情情况非常严重,教师又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岗位,牵涉面太广,有关部门对教师的离深做了严格的规定;最重要的是,个人的责任心也不允许我去冒险。所以,只能默默地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只是组织了几个彭老师的学生,一起买了一个花圈,央求在家的姐姐帮我们送去。

南让老师已经上了山,留给后人的记忆却永不泯灭。先生之德,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家里的发小号召大家都写点东西纪念南让老师。我对南让老师的了解很是粗浅,基本停留在一个孩童的层面,没法对老师做一个全面的认识。但是,情之所至,一些留存在最深处的记忆总在心里翻滚,那些画面总在眼前呈现。所以,忍不住把一个最普通的小学生对一个启蒙老师的最真挚的情感抒发出来,儿时的那点点记忆逐渐就连成了线。

南让老师最长时间的身份是民办教师——一边教书一边种田,我爸爸很长一段时间的身份是赤脚医生——一边行医一边种田,二人相似的身份让二人有了很多共同的东西,所以他们的关系非常好。在大人的口中,我很多的成长都跟南让老师有关。

那时,我爸要起房子,因为地基的问题,请了大队的领导到现场查看,大家就界线的问题有了分歧。彭老师拿起木桩,往我家老屋外走了十步,吼了一句:“就放这里了!”然后,分歧自然消解,我家的房子就建在了这个木桩之后,这个房子陪伴了我人生的最早的三十年——童年、少年、青年。

我出生的时候,也算我这一支的长房长子长孙,父亲很重视,特意办了一场酒,请了彭老师,彭老师挥毫送了一副对联:

吉祥门第前年先添凤,

昌盛人家今岁又增龙。

(我爸名讳吉昌,前面我已经有了一个姐姐。)

这幅对联陪伴着我很长很长的时间,每每与彭老师见面聊天,他都会得意地说:“我的对联写得好啊,你看你果然成龙了。”只有我自己很清楚,我的随意散漫,让自己平庸一辈子,没能成龙,让老师的期望落空了。但是,我非常理解老师的那种骄傲荣耀的心情——作为一个农村的民办教师,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啊!

也正是我长房长子长孙的身份,所以我在宠溺中成长,两三岁时,我吃饭时有一个习惯,就是把自己喜欢的菜放在自己一边,甚至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夹给父母和姐姐,就想收获他们的感谢。然而,有一天,彭老师来了,他伟岸的身材就给了我压力,而他又用他那惯有的吼声把我一唬,吓得我心惊胆战,以后再也不敢把好菜放自己身边了。

后来到了读书的年龄了,但是我们那个时代出生率很高,我们大队的小学又只有三个老师,要隔一年才招一次学生,所以招生指标很紧张,对年龄卡得很严——没有满七周岁的不招。我的户口本上写的生日是9月6日,比开学的9月1日晚了几天。所以彭老师说,你年龄不够,不能来上学。我当时很伤心,回家就趴在床上哭。父亲问清楚情况后,说,没事,我带你去找找彭老师。然后见到了彭老师,他问我四加五等于多少,我脱口而出九;然后他又问我,五加六等于多少,我想了一下说十一,彭老师摸了一下我的头,你可以读书了。

我进入小学后,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老师的办公室——就在教室后门处,那是一个书籍缺乏的时代,老师的办公室多多少少有点书,尤其是图文并茂还有拼音文字的《小蜜蜂》,所以只要一下课,我就溜进了老师办公室,就如一只把书本当做花朵的小蜜蜂,贪婪地吸收着知识,了解外面的世界。而彭老师也时不时给我们读报、讲故事,让我们知道了很多身边见不到的东西。印象中,彭老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语文课数学课体育课美术课自然课,全都教过。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热爱阅读,也许是确实有点小天赋,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一直是班级的第一名,要知道当时一年级一入学,我们就有几个“降班生”,本来应该读三年级的来读一年级,这优势得有多大啊!但我还是稳住了第一的宝座。所以我得到老师的照顾也特别多一点。有一年期末考试,自然科目出了五道题,我答对了四道,但是彭老师还是给我了100分。然后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问这道题你为什么没答出来,我回答那天我生病没来上课所以不知道。彭老师说那你现在再回去看看书,等下告诉我答案。我过会儿就告诉彭老师,土块丢进水里为什么会有气泡,是因为土块里有空气。彭老师又摸了摸我的头。

这样一个细小的“舞弊”行为对当时的我是多么大的保护,这样就能让我每个学期都能评上三好学生,每个学期都能拿回一张门板大的奖状,每个学期都能拿回一个一块钱硬币的奖励(那时候学费是每个学期五毛钱)。这样的保护,让我一直以第一名的成绩读完桅子树小学,又以第一名的身份称雄于中团中心小学,直至考上隆回二中。

很多同学,对彭老师的教鞭有深刻的印象,但奇怪的是我对彭老师的教鞭没有印象,反倒是他的那双温暖的大手,至今感受在身。

有一年,我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总是喜欢吐口水,不可遏制地吐,使得课桌周边的木板全部是湿的。父亲帮我开了药,每天就交给彭老师给我热药喂药,监督吃药,一直到病完全好。

后来,我的两个弟弟都上学了,他们那时身材一般高,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彭老师下课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他们两兄弟叫到一起,给他搭脚。我当时因为较高,与弟弟们不相称,没有这个资格,内心还隐隐失落。只可惜,两个弟弟在读书方面也并不突出,很早就辍学,成为了打工人,估计现在他们也想不起他们曾经有过这样的“辉煌经历”。

小学的中高阶段,阳老师田老师教的多,彭老师的印象很是模糊。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我初中开始就去县城读书。后来彭老师的小女儿,也是我的小学同学,嫁给了我关系最好的堂哥信存。于是我们两家就成了儿女亲家。彭老师来我们胡家的机会也比较多一点。

彭老师是一个爱喝酒的人,加上天性豪爽,天生的大嗓门。每次彭老师来,胡家都会被他激活。只是很遗憾,由于我家叔叔伯伯多,彭老师来喝酒的时候,我还没资格跟他共桌对饮,只能偶尔跑去桌边敬他一杯。一直到彭老师八十来岁了,跟他聊天时,他还说自己每餐一定要喝点酒才行。我很是诚挚地跟他说,彭老师,我们俩好好喝喝。但是家里老人总是讲规矩,没理由不轻易去别人家吃饭,所以我总是约不上他;有几次他经过我家门口时,我极力邀请,他也推脱了。最后一次喝酒,就是去年我爸爸的葬礼上,但是当时我实在太忙,也没去敬老师一杯。倒是老师送完我父亲后,把我叫到一边,说我爸爸的遗像不太好,一定要换一张,我满口答应。只是到现在还没换,没想到彭老师自己也变成了遗像。一起喝酒的事再也不可能了。恸!

彭老师也爱旅游,曾到过深圳,深圳的海滩和高楼大厦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在老家几次见面时,都跟我谈到初次见到深圳的高楼时那种震撼感。我承诺他,您下次再去深圳,我一定带您去最高的京基一百观景台,看看全深圳,他开心地说,好好好!只可惜,现在这个承诺只能成为泡影了!恸!

彭老师七十多岁时,就稍微有点迷糊了,再加上那段时间我回家次数比较少,那几年有几次见到我,开心地聊了几句以后,他又会尴尬地问我,你是谁啊!我告诉他我是胡吉昌的大儿子,于是他就会更加兴奋起来,跟我讲起了对联的故事、屋场地基的往事。接下来的这十多年,我又走进了他的心间,他又重新认识了我这个学生。只是,因为疫情,去年回家送走父亲后,我回家都是来去匆匆,再没见过彭老师,不知道彭老师走之前,心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学生。恸!

每次回家,要不在辰水河边,要不在樟树底下,总会跟老师聊一聊。老师最爱讲古,一如我读小学时,他会跟我讲很多历史传说故事,这些故事,大多有教诲意义,忠臣孝子义士节女,他会顺带跟我讲许多做人的道理。然后再问问,知道我也是一个有二十多年工作经验的语文老师,就会呵呵一笑,这些你肯定比我知道得多。另外,也喜欢讲自己的经历,喜欢讲自己打抱不平、主持公道的事迹,把正义勇气传承给我。

由于几代交情,又加上彭胡联姻。我跟老师的子女有着比一般人更好的关系,大哥国坚四哥国志,尽管平时因为工作很少见面,但是一旦相见,喝酒吹牛斗牌,非常融洽;二哥国强,接触很少,偶然碰上,也是兄弟情深;三哥国友,又是父母官,对我父母照顾有加,有如子侄,接触最多。菊香嫂嫂,最爱的是就是打字牌,每次回家过年必有的节目,叔嫂关系一向很好。长者已逝,希望我们后辈能延续下去。

云山苍苍,辰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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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单位:隆回县教育局责任编辑:隆回县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