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困生(之二）

学困生或多或少地有一种自卑感，但杨洋看起来是例外的一个，他虎背熊腰，长得甚是霸气，整天自我感觉好到要飞起来。总是为自己敢于蔑视老师的命令而洋洋得意，时常轻蔑地看着那些乖乖完成作业的人，说道:"怕什么，老师又不敢开除你！"

除此之外，他还会在班上普及法律常识："老师打我们，我们就去告他。"

科任老师啼笑皆非，才小学生呢，就已经会挟制人了。笑归笑，但的确会投鼠忌器，这世界阴沟里翻船的事多了去了。

杨洋除了有时逃课堂作业外，还经常性地逃家庭作业。问他为什么不做？他说不记得，或者说布置家庭作业的时候没听清楚，或者说家庭作业落家里了。他说这些理由的时候，一双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你，极其无辜的样子，甚至，他有时候会掉眼泪。

班主任怔怔地看着他的眼泪，长叹一声："杨洋，你能不能换个花样。"

要戳穿杨洋的谎言并不困难，但是一个谎言在被揭穿以来，马上会有另外一个谎言重来，似乎他所得到的经验教训并不是撒谎是可耻的，而是怎么将谎言编得更完美无缺。

如果离了老师的眼，他就会酷酷地跟同学说："老子就是不想做！"

有一次一辆黑色小车屁股一扭开进校门来，老师们正在纳闷，一个带着金链子的中年男人从车里钻了出来，他是杨洋的爸爸，那眉眼，那神态，惟妙惟肖的，必是亲生的无疑。

这倒是个机会，班主任想说说杨洋的情况，或者说想控诉一下杨洋的表现。杨洋爸爸叼着烟，睥睨而视，嘴角微微地泛起笑容，不屑地说道：

"这个怪不得孩子，我们家从祖宗老子算起就没有一个会读书的，他的爷爷，我，现在又是他，都那么点分数，这是遗传的，不过也怪，我们家虽然读书不好，但没有一个混得不好的。"

班主任瞠目结舌，完全没有了灵感，这意思，这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吗？再看看杨洋爸爸，通身的气派，声势逼人，果然是先富起来的那一类。

要想彼此心有灵犀是完全没指望了，如果对方认定读书并不是那么重要，那么似乎再无谈下去的必要。其经济与阅历撑起来的自信，是不可能被区区一个老师给打败的，但杨洋爸爸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兴头上还想顺便给老师长长知识。

"我们这种小地方，教育是落后了点，孩子总得有个性化发展，不可能都变成书呆子，不是主张快乐学习吗？一味地逼他是没有用的。"

班主任撑不住笑了-----因为感觉美而有毒，说："那么好吧，您的教育理念已经走到国际前沿了，或许于孩子更管用。"班主任本来还想建议给杨洋转到大地方去上学，想一想，何必搅皱一池春水，于是生生把话吞下去了。

再也不打算追究杨洋的作业的时候，杨洋竟然得寸进尺，学会了旷课，学会了抽烟，嘴里经常嚼着一颗槟榔，兜里揣个手机，痞痞的，仿佛演电影似的。

这种抽烟耍酷的事就像传染病，一个人染上了，就会漫延到班级，对于一些孩子来说，那种桀骜不驯的范儿，新鲜又刺激。此时杨洋已经不叫杨洋，有人跟在后面喊"洋哥"了。

班主任气呼呼扔掉杨洋的烟，说："杨洋，我上辈子欠你的。"

杨洋不听课无所谓，反正他家有富贵基因，而作为老师，大不了牺牲一下班级平均分，代价并不大。但如果他旷课旷出个好歹来，班主任告到紫禁城也难干系。因为杨洋爸妈鲜有在家的时候，班主任只好自己带着几个高大一些的学生去找。有时候是山里，有时候是镇上的游戏厅，班主任越找越气恼-----算是哪一门子的事呢。

班主任把杨洋送到他奶奶面前，他奶奶心疼地拉着杨洋的手，抚着杨洋的头说道："崽呀，你不上课，跑哪里去了，又没人打你骂你！"

班主任原以为奶奶会打杨洋呢，却不提防奶奶指东打西，一闷棍打向自己，遂冷笑道："那您老慢慢问，是不是有人打他骂他了，是不是有人逼他上不成课了。" 费半天功夫换来一文不值，班主任可够沮丧的，即使乡村道上绿萝婆娑，流水人家，也救不了直往下跌的心情。

眼看着班主任脸上的愁苦越堆越厚，同事们就笑，扳着手指头替她算数，还熬上两个月，就将他送出去了，你愁什么呢？保重凤体，好好经营下半辈了罢！

班主任听了，笑嘻嘻地甩甩头发，说："嗯，不愁不愁。"

（作者：刘瑞君 笔名：楚木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