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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毛界上寻“渊明”

来源:本站原创  时间:2017-10-07   作者:本站原创

 

大毛界是一个我早就想去的地方,传说那里住着一个当代的"陶渊明",在那里过着与世隔绝生活。几年了一直没有成行,不是因为没有时间,而是那里路程遥远加上山路崎岖,在当地村民眼里也只是神话般的存在。去过那里的人很少,想去那里,找一个向导就非易事。今天机会来了,村里离了婚的光棍李水军因打牌借了我钱没的还,愿意陪我走一遭。

水军是个游手好闲的人,爱打牌,不务农事,却喜欢上山放套抓鸟、沿溪抓蛇、下水摸鱼捞石蛙。由于兴趣不在正业上,妻子嫌他长不大,与外地来买木材的老板走了。他却仍是死性不改,每天总在山林中出没。因此对这里的山川水势自是了如指掌。这次他愿意做向导,也算是找到了绝佳人选。

水军愿意带路,却不肯骑自己的摩托车,我猜他是舍不得自己的那点油钱。想到他在牌桌上一夜输掉好几百,却毫不吝啬。我也是醉了。难得他有空,还没放学就来办公室等我,一下班我们就骑着摩托车向大毛界这个神秘之境进发。

一路上,水军以他的绝佳口才向我讲述所有与大毛界相关的故事,我有些已经知晓,有些则是初闻。大毛界上面现如今只住着一对老夫妻,当家的叫杨加亮,也就是我们要找的"陶渊明"式的隐者。离我们苗寨路程大约10多里路的样子,加亮也不知道祖上是何年何月搬到那个方圆10多里没有人烟,终日与豺狼为伴的深山老林中来生活的。本地的苗民只是上山打猎或者采草药时才偶尔造访,现在大家外出打工了,上山的人比以往自然少了很多。不管外界如何风云变幻,加亮一家却一直住在那里,如避世遗民一般。他前些年去世的母亲别说上县城,一辈子连镇上都没去过。

颠簸的山路原本不是给车通行的,山里人为了图方便却也经常骑摩托进山,日子久了便也有了一条一米来宽的羊肠小道。水军感慨的告诉我,大毛界曾经也是风光过的,有过它的辉煌历史。文革时期,由于加亮是贫农中的贫农,苦大仇深没人能比,他虽没上过学,斗大字不识一担。却成了带领红卫兵头子,带头造反,一度成了风云人物,还进京被毛主席接见过。如今时代变了,人们不再比穷,村里也就没他的事。后来他家运气还真背,原本膝下有两男一女还算幸福,不记得是哪年春耕,其中的一儿一女同时发高烧,由于忙于农耕,加上离村卫生所又太远的缘故,没有及时去医院。到了两姐弟烧到双目失明时才着了急,连夜背下山,已经来不及了。两个孩子,十二、三岁的年纪就这么没了。正说着,水军指了指前面小溪转弯处一簇郁郁葱葱的杂树——他们两个就葬在那里!我倒吸一口冷气,水军却又开始讲那个小儿子的遭遇。剩下的小儿子吧,夫妻俩肯定是当宝贝似的宠着,啥活都不让干。可是命该如此谁也躲不掉,同一年夏天在这条河里钓鱼时滑进水潭淹死了。尸体就顺着这条溪冲下来,漂浮到学校门口时还把村里人吓了一大跳。夫妻两个如何呼天抢地、万念俱灰自不必说。从此大毛界也就成了一片不祥之地,村里人都不愿去涉足。

随着摩托车的前进,山更幽,水更静。终于,到了车子无法前进的地方。路得尽头架着一座由三根木头搭成的小桥,水军说,过了桥爬上对面的山头就是大毛界。小桥很美,桥下纯净的溪水潺潺流淌,桥头一棵不知名的老树开满了鲜花,我想这棵树可能就是他们先祖搬进来时栽下的吧,桥必定腐朽过无数座,可是这棵老树却还从容地守候在桥头。两岸山涧之间只有流水声和鸟叫声在回荡,此情此景大有唐人名句"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之妙。过了桥就是上山的小路,路面很窄,仅能放下两只脚掌。Z字形的小路完全笼罩在灌木丛下,不见一丝阳光。我们沿着这条小路往上爬了半小时左右却还没见有人居住的痕迹,正当我气喘吁吁时,眼前的小路被一条木门挡住了去路,开门进去,心想这里十天半月没个人来的,一条木门究竟有何作用呢?再往前走就能隐隐约约听到鸡鸣声,路旁也有很多小块的水稻田,显然是主人劳作的场所。不经意间,一个老妇站在了我们面前,蓬松的头发,破旧的衣服沾满了泥水。完全一副乡下老妪的模样,只是这深山缺少人烟,最基本的清理也没有,看上去比一般的农村妇女又多了一点邋遢。见到我们,她的表情看上去是蛮高兴的,嘴里却支支吾吾的没说清楚一句听得懂的话。水军应该是认识她的,大声的吆喝道:"加亮嫂,这么早田就耕好了呀,加亮哥在家里吗?"只见她"嗯""嗯"的应了两声,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又用手指了指身后头百十步远一座木屋。房子是用树皮盖好的,隐藏在几棵杉树后面,咋看一眼确实还发现不了。我们的讲话惊动了山里,不远处的屋里"汪,汪"的狗叫声立马传来,一下子空寂的山林就热闹起来。

走进他家院子,狗追着我们叫,但是并没有冲过来的意思,感觉不是警告,更像是对外来客的欢迎。这时男主人回来了,他看上去比老妇更加苍老,只是细密的胡须倒显得还比较精神。他没问来意,忙邀请我们进屋坐下。我心想,到过北京的人还就是不一样,虽久在深山也能保持待人接物应对自如。进入他家堂屋,一道木门极其陈旧,怕是很久没有关上过。屋里地面自然全是泥土,因为走得少的缘故,出了门口和几处过道外,地上满是青色的苔藓。看到我们四处张望,他不好意思的笑了,说:"实在是看不成"。我忙说:"两个人弄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屋上的树皮怕是要两三年得换一次吧?"他皱了一下眉头说:"可不是吗?树皮就是爱藏蛇,一窝一窝的就在屋里。而且三年功夫就漏雨,麻烦得很。一到春季,雨水多起来,床就在房间里挪个遍也没个干处。"

我们接下来聊了很多,他知道我们不是乡政府干部,也非慈善机构的调查人员,对我们却还是那么热情。我们带了一点小礼品,他却千恩万谢的说了很多客套话。还带我们看了他们的卧室,说是卧室其实就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木柜子,山间湿气重的原因,床和柜子的脚都腐烂了一大截。只好用些石块垫在下面,看起来很奇怪的样子,让人想笑而又笑不出来。床头一盏煤油灯,地上还有柴火烧过的痕迹,真难想象没有电的日子他们怎么度过这漫漫长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在现代文明这么发达的时代,还有人过着这原始时代的生活。可是这里并不是桃花源,山里的水汽使一切腐烂,树犹如此,更何况人呢?他们染了一身的风湿病,现在到了发病的高峰期。儿女的不幸离世已无暇去悲伤,剩下踽踽独行的老两口。守着一间茅屋了此残生,岁月的流失,也就只是山里的花开花落,与叶荣叶枯。当然我也不是什么救世主,无法改变一点点,哪怕是给他们一点心灵的安慰也做不到。

加亮执意要留我们吃晚饭,看着火塘上方挂的野鸡,蛤蟆等腊味,我的口水也一下的了嘴边,可是水军抗议式的在一旁提醒我,吃了饭下去,天就黑了。脚掌宽的山路要摸黑走不说。难道山下那段放牛的道路,还敢骑摩托车不成?我们只能向主人告别,起身离开。此时波涛般的浓雾已经在山头涌动,汇在山梁处,慢慢往下倾泻。我们才走出一百多米的样子,那座茅屋便在雾中若隐若现了。

2017-2-24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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