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柏华：夕阳下的众善亭

下班的归途，恋上陈家坳。那段横亘连绵的山脉，天龙山、雷石岭、鸡公垴生生在沙子坪、横板桥之间竖起一道山墙，从320国道插入横板桥的公路只能绕道南岳庙清水塘，顺着西洋江宛然北上。“要想富，先修路”，新农村建设把公路修到了村，修到了家家户户，横板桥翻越陈家坳，直达沙子坪街上的水泥公路贯通了，横板桥到隆回的路程足足缩短了7公里。

江南的丘陵，海拔不高的山峦一片片相连，白墙碧瓦和湛蓝的水塘散布在密林中，穿过陈家坳的路斗折蛇行，清新幽静，苍翠荫郁的松柏林，起伏突兀的山石，夕阳余辉中的众善亭，常常诱我“停车坐爱”。

柏树林、高山水塘、村庄人家，公路宛然曲折，缓缓上升，到达山坳丫口的众善亭，夕阳余辉脉脉，勾画出低矮小庵和焚香塔的轮廓。这是江南丘陵中密布的庙庵中的落魄小庵，没有柱廊勾檐，没有香火氤氲，你不靠近，看到庵里供奉的菩萨，你以为是一个废弃的猪场，还会因一个怪诞的焚香炉疑惑不解。

走进众善亭，好运就向我扑面而来！义务修缮众善亭的五位老人，与我素昧平生，几句寒暄，就非要按住我，入座，摆酒。

几口香醇的米酒下肚，热情的老人自然要和我讲这“众善亭”的前世今生。上个世纪早中期，这里是北上山门溆浦、南下隆回邵阳的官道，古人信善积德，特在此山坳丫口建凉亭驿站，后来又建小庵，不仅可以方便路人解渴歇息，也可以给远道的客官提供食宿。槽门“众善亭”三字端庄醒目，为后人马坪周姓老师所书，而南北槽门的对联为当初原版，至今清晰可见，书法苍劲有力，通韵和雅，其一曰：快来喝一杯茶胸中解渴；漫坐谈几句笑足下腾云。其二曰：大道甚么难休怪李白吟行止；前程这样远莫教杨朱赋归来。

山高路远，人困马乏，在此捋须御风，喝一杯茶，谈几句笑，该是何等的酣畅淋漓，就是云游的大诗人李白、诸子名家杨朱也会在此驻足停歇。

五位老人，长者愈八旬，年少者也过古稀。经过他们10余载努力，翻越陈家坳的水泥路全线连通，他们又要把这道凉亭古迹修缮加固，建个厕所，方便路人。“老有所事，积善积德”，这是他们看来并非如何高尚的活法，却朴素而真实，宏扬着大善和至德！

远在昆明的大伯，少年时在隆回、邵阳术学，一次次走过的，就是“楼底下”“人不知”“众善亭”“八石冲”“婆婆井”，如今他垂垂老矣，总是向我念叨起那些地名、那段岁月，可是他走不动回不来了，怎能故地重游找回记忆呢？我只能去走一走，拍几张图片，帮他捎去一丝慰藉。沿着穿过凉亭的石板向山下走，直到山脚下的八石冲，一路青色的石板，掩藏在深林杂草中，染着斑驳的苔痕和岁月的沧桑，如一路琴键，演奏着古老的琴音。从“八石冲”出来，喝上几口“婆婆井”的甘泉，就可以直上国道。

此后，我多次翻越陈家坳，在深山中寻寻觅觅，无意中还觅得一庵，正门嵌“麒麟殿”三个大字。那日阳光朗照，麒麟殿殿门大开，檀香弥漫，却并无一人。大门和正殿的菩萨圆目大眼，瞪得人心有寒颤。不由想起“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句，感叹这片山山水水之中，不知隐藏了多了寺庵禅院？又有多少信男善女，默默支撑在那些败破庙宇中，长年累月，剪烛燃香？

古之驿站凉亭，多名“善”者，如“集善亭”“众善亭”“同善亭”“良善亭”等等，不一而足。他们地处偏僻山坳，为路人提供遮风挡雨、饮水歇息的场所，多为当地信人善士募资修建，有多少亭，就有多少善道故事，就有多少羁旅辛酸！如今，羁旅的辛酸已成往事，善道还在续写！在传承！

来源：隆回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宁柏华